有个孝子，姓吴，但名字已经忘了，是山东的恩县东邻村人。很小就没了父亲，还是个哑巴。但凡生了哑病的人，通常也是听障人士，大概是因为五官、七窍不通的缘故吧！他住的的地方，大概在城郭外三、四里，因为家里很贫困，就只好镇上的一家当铺挑水。得到一点报酬，就赶紧回家奉养母亲，从不敢自己乱花一文钱来买吃的果腹。他虽然有听障又有语言障碍，但人很聪明，能揣摩母亲的意思；他的母亲时间久了，也就学会用手语给他对话。每天，他要问母亲想吃些什么，就呀呀作声请示母亲，然后去镇上买回来。比如，母亲四指团成一个圆圈，就知道是想吃饼；手指并拢搭在手腕上，就知道是要吃馒头；用手比一个八字形，那就是要包饺子了；平伸手掌摊开，就是要吃鱼了。如果手垂下来做提起的手势，那就是母亲想吃肉类了。这种交流很有效，从来没有错误过。母亲一天天年老体弱了，每顿饭吃的又少又慢，孝子就会在暗处偷偷掉眼泪，见到旁人也会用手比划，说母亲这顿饭吃的不好。如果母亲这顿饭吃的又多又香，孝子就会在母亲面前呀呀的像是唱歌，还张开两臂舞动起来，模仿戏剧中的扮相取悦母亲。见到人也会比划，意思是母亲吃的很多，拍着手欣喜若狂的样子。五十多年如一日，从来没有稍稍改变过。

每到严冬，孝子必定用自己的身躯为母亲暖被窝，暖和之后就起身，服侍母亲睡下。自己则蜷伏在床脚，直到听见母亲打鼾睡熟，才小心翼翼的走到旁边的草塌上睡觉。盛夏，他会在门上挂好芦苇做的门帘，让母亲睡在中堂上的竹床上，自己则敞开衣服睡在门口，意思是想喂饱蚊子，蚊子就不会去叮咬母亲了。

他家虽然住在田野边上，但却没有飞鸟的影子。同村人都很赞赏他的贤德，都称呼他叫做吴孝子，久而久之反而忘记了本名。话又说回来，虽然大家都称赞他，但因为他家一贫如洗，所以没有谁肯把女儿嫁给他的。而孝子自己也从未想过娶亲成家。他母亲从是这样告诉别人：“哎，我宁可有个孝顺的哑巴儿子，不愿意有个忤逆不孝的长舌头媳妇啊！”

有一天，正当他跳着水要进当铺的大门时，正好县丞梅公子穿的很光鲜的过来，不小心被他的水溅到了衣服。梅公子可生气了，大声责骂他。当铺里管事的人听到，赶紧走过来，拱手给公子赔礼：“公子您别生气，这是吴家的哑巴孝子啊。”公子觉得很奇怪，就问了他的事迹，听完之后转怒为喜，当即问当铺的掌柜暂借了五挂铜钱送给他。孝子坚决拒绝不肯手下，当铺里管事的人就举起自己的无名指给他看。但凡语言障碍人事都知道，拇指代表天，食指代表地，中指代表父亲，无名指代表母亲，小指头代表妻儿。孝子看到，明白这位工资是怜悯他家中有老母，这才跪在地上磕头，呀呀着指着天地，意思是非常感激他天高地厚之恩。然而刚才公子呵斥责骂他时，他可是挺立不屈，一点也没有因为公子的身份和气势感到害怕的。挑好水，带着钱回家，刚走近村子，就看到母亲靠着墙坐在那里，于是就高高兴兴的大声叫嚷着跑过去。地上很泥泞，他几次跌倒。母亲看到铜钱，很是吃惊，就问从哪里来的？孝子嘴里呀呀的说着，手拼命比划，可是就讲不清楚。母亲很担心，他是不是因为家里穷，一时糊涂去偷窃啊？问遍了周围邻居，谁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。母亲无奈，就喝叱他跪下，生气的说到：“我宁可有个身残的挑水夫做儿子，不愿意有个心邪的小偷当儿子！”自己拄着拐杖，走到镇上的当铺，问了当铺管事的，才知道这钱是县丞公子赠送的，这才高高兴兴的念诵着佛号回到村里。虽然村子和镇上相去不过五里路，但因为她年老体衰，走不动路，结果花了大半天才走回到村里。一看，孝子还跪在原地，丝毫不敢动。母亲是又喜又心疼，忍着眼泪笑着扶他起来，孝子这才破涕为笑，手舞足蹈的牵着母亲的衣服走进屋，指点着母亲的床:意思是打算为母亲造一张新的，却不知道如何开始。哎！那种情形真是可想而知啊。梅公知道这件事情后，特意订做了一块匾额赠给他，以表彰他的贤德，孝子哭着怎么也不肯收下。村里人就把匾额高高挂在进村的大门上，作为全村的光荣。

后来，捻匪作乱流窜到他们这个村子，看到了那个匾额，就举手行礼，说：“这是个出孝子的地方，别惊扰他们。”既而想到希望瞻仰下他的风范，就对守卫的村里人大喊到：“如果能让孝子登上村里的城墙上让我们看看他的面目，我们就退走。”孝子抱着母亲，摆手示意不敢出去。贼匪也就退走了，没有侵害这个村子。当时有个浙江人孙怡轩，在县衙里当师爷，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梅公，几个人一起凑了百两银子，存放在当铺那里，嘱咐管事的人替孝子稍微买些地产，顺便替他找个好姑娘。

本文来自《夜雨秋灯录》白话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