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有个人叫做朱亮工，他的妻子张氏患了伤寒，病得很重。某天，张氏忽然开口说话，却是山西口音，吼叫着“还我命来”之类的话，在家里乱砸碗盘，还喋喋不休地说：“恩是恩，仇是仇，两者不能相抵！”如果朱某在家时，那个索命的冤鬼就不会上张氏的身；一旦朱某出门，张氏就又昏乱说胡话了。朱某不堪忍受，就写了状纸去本地的城隍庙焚化告状，然后张氏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，像是去听审。

睡了很久，张氏终于苏醒了，说：“冤情昭雪了，冤孽赶走啦。”自己摸了下臀部，又说：“被神责打了，这里很疼啊。我和朱亮工前生都是在山西做布匹生意的人。有个官方指定的中间商刘某，吞了我卖布的钱，自己花掉了。我很生气，报官追讨，刘某苦不堪言，就在我面前装作要跳河自尽，希望我因为怕他死掉而放弃追讨。我更生气了，就说：『就算你死了，我还是要追讨你欠我的钱！』刘某又羞又恼，真的投水自尽了。而朱亮工呢，前生叫做俞容，听说此事后，就劝我说：『这个人固然该死，但买棺材收敛的钱，我们两个对半分吧。』我还在气头上，就是不肯掏钱；俞容就自己解囊掏了三两银子，买了棺材埋葬了刘某。如今这个刘某的鬼魂跑来找我报仇，却不料俞容就是我今生的丈夫，所以不敢见他。昨晚幸亏城隍爷审讯查清案情，认为这个刘某是侵吞别人的银子，自己去寻死，没什么冤情可言；还敢去闹腾朱氏恩人的家宅，非常恶劣，责打三十大板，戴上枷锁押送酆都道处罚。我因为前生讨债，见死不救人，遇尸不收敛，也是做人太狠心了，也责打十五板子，但我的病情可以逐渐缓解了。”

没几分钟，又有鬼附在病人身上说话了，原来是负责押解的鬼差，大呼小叫的说：“你看，为你家的这点事情，走了八百里的远路，你不该弄点酒饭感谢我啊。”家里人也怕了，赶紧摆了酒菜做斋蘸法事，这才安静下来。

(本文来自清.袁枚《子不语》白话版)